隨波逐流
人總是要摔一跤，要證明自己這樣做還是沒有希望，才會死心放棄。
例如明明知道對方有女朋友了，還是要自願抓破臉，提心吊膽地趁對方的女朋友不在，送他情人節禮物。
計劃了一連串的事情後，基本上是沒有收穫。
所以，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大膽，竟然不害怕阿誠的女朋友。
他的女朋友是個敢做敢認的女人，是大學裡公認不能得罪的人，而且樣貌蠻漂亮的，不過聽說就是性格霸道任性點。
這些只是其他同學的看法，與我無關，我從來都沒有這樣想她，因為我不認識她，所以不會輕易去判斷她是好是壞。
今天是情人節，我買了巧克力給他。
而且還是包裝精緻的那種。
拿著這盒巧克力，我的心不禁緊張不安。
送給他後，應該說些什麼？
難道說：『我並不是想當你們的小三，只是想將心意傳達給你而已！』
真像少女漫畫的主角所說的台詞，有夠笨的。
不過做這種事，不就代表你想與對方展開一段更進一步的關係嗎？
唉，總之就不買了，都是一時心血來潮惹的禍！
在大學的花圃裡，我站在寒風中沒有離開，寒風撩起了臉頰旁的髮絲，也吹醒了我的腦袋，讓我能夠壯大膽子。
既然已經下定決心，就不應該猶豫。
我邁開步伐，就如預料那樣，看見阿誠走出了大學校門，我緊跟在他身後，只要我的心意已決，我隨時都可以走上前送給他。
我在心裡默默地數著一、二、三。
我立刻急步走上前，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臂，並且向他遞上巧克力，但是當話語來到唇畔，我卻說不出口。
因為被我拉住的人，根本就不是阿誠！
竟然拉錯人了，我應該要去配一副眼鏡驗驗眼哩。
眼見阿誠漸行漸遠，我便感到煩惱不已。
我睜大眼睛，心虛又慌亂地凝望著對方不解的表情。
『給我的嗎？』他好奇地問。
「啊…這……」我不知如何開口解釋這一切都是誤會，語塞了。
『雖然我不認識妳，不過還是謝謝妳喔。』他咯咯地笑道。
他這句話，更讓我說不出口。
我凝望著他，試圖認出他是什麼年級的學生，他長得高大英俊，應該是大四的學生吧？因為在大三的學生裡，都不見出現過這張臉孔。
見我瞇起眼睛端詳起他，誤會男不由得勾唇，輕笑。
『不要這樣盯著我看，我暫時還無法給妳答覆。』他聳了聳肩，朝我露出抱歉的表情。
然而，我只是悄悄地哼了一聲。
什麼答覆，我才不稀罕呢。
「我先走了。」
真是不幸，竟然將巧克力送給一個陌生人，早知就偷偷地將巧克力放在阿誠的抽屜裡好了。
昨晚簡直是輾轉難眠，因為我滿腦子都是想著那盒巧克力。
這是不是自食惡果呢？浪費了那些錢，到頭來竟是什麼心意都沒有傳達，還是說，其實一開始就不應該買？
對於那個誤會男會怎樣想我，我根本沒有介意，反正我們又不認識。
就在我這樣思忖的時候，好友便來到我的課桌前。
『送了嗎？』她興奮地問。
「嗯。」我支著下巴，心不在焉地望出窗外。
『他的反應怎樣？』
「沒有什麼反應。」
『咦？為什麼啊？』她挑眉，不解地道。
「因為我沒有送給他，送錯了給另一個男生。」這時，我終於望向她，深深地吁了口氣道。
此刻的我，一定顯得有氣無力吧？
沒辦法，因為我這二十一年來總是遇到不如意的事情，不是為著錢而煩惱，就是為了感情事而煩惱，總是沒有什麼事能讓我高興很久，遇到一些值得緬懷的好事。
真是個倒楣女。
『那他是誰？』她還窮追不捨。
「就是一個不認識的大四生。」
『妳怎麼這一輩子都如此倒楣啊。』她也禁不住同情我可憐的遭遇。
聞言，我只是抬眸，朝她牽了牽唇苦笑。
猶記得，在小學時我和一個男生相戀，接著卻因為他移情別戀，那剛萌芽的戀情就結束了。
國中和高中的時候，我暗戀過一個男生，他一直都沒有女朋友，所以我打算向他表白，可是當我決定在某一天與他表白時，卻有一個女生捷足先登與他表白，當然，最後他選擇了那個女生。
然後，現在大學暗戀著好朋友阿誠，他已經有女朋友了，所以，又是沒有希望可言。
所以我的願望，就是希望自己的身邊可以發生一些好事。
希望大學畢業後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。
希望退休後的生活可以過得無憂無慮。
就這樣。
一點都不貪心，真的。
可是為什麼我的願望卻總是無法實現呢？唉。
放學後，我回到教室收拾東西，卻看到桌上放了張小便條。
我拎起它，讀了起來。
既然妳那麼有誠意，那我們就試著交往吧！
誠意？交往？我盯著手中的便條細想起來，腦袋空白一片。
和誰交往啊？上面又沒有標明名字，又不知道他是那班，昨天那個男生似乎真的誤會了，看來要去找他說清楚。
將便條扔進垃圾箱裡，我背上背包到大四學生的樓層，這個時間已經是放學時候，走廊上人煙稀少，教室裡人去樓去。
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，又怎能找到他呢？
就這樣懷著莫名其妙的心情，我打算將這件事置之不理，反正到時候對方找上門，才向他解釋清楚。
◎ ◎ ◎
剛離開大學的校門，我的手腕卻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拉住。
對此我嚇了一跳，趕緊往後回首，發現對方的臉容熟悉。
是他，誤會男。
我睜大眼睛凝望著他，頓時語塞了，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。
『妳是三年級的程巧茹吧？妳看到那張便條了麼？』他期待地問。
「欵……看、看了。」我乾笑道。
『既然看過了，那麼我們就去約會吧。』他自顧自地笑道。
「什麼？我不去……」我皺起眉，不情願地道。
『為什麼？是因為第一次與喜歡的人約會，所以太緊張了？』他自以為是地問。
真自戀，我才不是喜歡你了，少自作多情。雖然我真的很想這樣告訴他，但是卻說不出口。
「不是。」但我還是否認。
『那麼，我們不如去看電影吧。』
還未待我開口拒絕，他已經牽起我的手逕自離開。
雖然我曾經掙脫開他的手，但是期間他還是不厭其煩地再次牽起我的手，所以我只好默不作聲，任由他這樣。
反正只是牽一牽手，又不會虧蝕給他。
在那部電影結束後，我就會對他說出真相。
然而，當我聽到他對電影的感想，接著是巧妙地利用劇情來表達他的弦外之音，那一刻，我卻後悔了。
因為，我再也沒有能夠抽身離去的機會。
＊ ＊ ＊
越是想去解決某一件事，卻越是難以下定決心。
例如我明明想告訴他一切的真相，卻失去了與他坦白的勇氣。因為，我害怕傷害到他，那個單純誤會了我的心意的他。
猶記得三小時前，我和鄭杰禹看了一部電影，不用想，那當然是一部愛情電影，因為他說如果情侶一起看這種電影，感覺很浪漫。
雖然我們的思想是背道而馳的，但我並沒有告訴他。
──《僅此而已》
那部電影的名稱是《僅此而已》，講述由始至終，男主角都只是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原因喜歡上女主角，而女主角也只是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原因而不喜歡那個男主角。
但是漸漸相處過來，才發現原來對方並非自己想像中那麼好。
男主角發現了女主角的眾多的缺點，而女主角則是發現了男主角的眾多的優點。
但是，最後男主角還是接受了女主角，因為接受喜歡的人的缺點，也是一種愛的表現。
電影結束後，在散場時，我和還不太熟的鄭杰禹並肩走著，其實在這一個半小時裡，我都是沉默著的。
可能他會以為我是害羞使然，但實質我是感到陌生和不習慣。
任誰和一個素不相識的人，突然親暱如朋友般相處，之間當然會有種違和感彌漫，所以我才會選擇沉默，所謂沉默是金嘛。
剛走進商場，他就開口了。
『我覺得男主角很偉大。』
「嗯？」
『因為他接受了女主角的缺點，明明她一點都不值得他愛。』
「我反而覺得他很笨。」我禁不住嘲諷。
『何以見得？』他非但沒有氣我不同意他的想法，反而是反問我。
「因為女主角那樣的人，其實一點都不值得他去愛。」我垂下眼，表示無法理解。
這時，聞言的他只是輕笑了。
見他如此反應，我望向他。
他的臉上沒有生氣、嘲諷與不解的表情，只有平靜的表情，這樣更令我看不透他的想法，還有他的心。
他凝望我，笑眼微彎，眼神裡夾雜著融融的暖意。
『就像我那樣，純粹只是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原因而喜歡上妳。』
我怔怔地看著他，微啟唇瓣，頓時語塞了。
那時候，我沒有問他那個原因，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，接著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，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家了。
心神恍惚－－。
直至這一刻，我躺在床上，仍然有種歉疚感在心中蕩漾。
◎ ◎ ◎
『巧茹，妳沒有和那個男生說清楚啊？』
「嗯，還沒。」
我當然想說，但就是說不出口。
『妳快點向他坦白啦，不然他太可憐了。』
可憐？對，我這樣無心地傷害他，他當然可憐。
才剛離開餐廳，就瞥見阿誠往我這個方向走來。見他急匆匆的，我便迎近他。
「阿誠，怎麼了？」我好奇地問。
『巧茹，妳有見過可兒嗎？』阿誠焦灼地道
「沒有。」原來是在找女朋友。
他們必定又是吵架了，然後那個女人因為太生氣而跑掉了。這種戲碼幾乎是每隔幾天就上演一次，所以對此，我早就見怪不怪。
哼，虧她還叫可兒，如果她是可人兒的話，那麼我就是美人魚了。
我深深地嘆了口氣，暗自心疼起能對她千依百順的阿誠，他就是太心軟太疼她，所以才被她死死地吃住。
「不用擔心啊，反正她不一會就會去找你了。」因為每一次都是這樣的。
『但是這一次，她氣得說要分手啊！』阿誠忍不住緊張地低叫道。
那就分手啊，這樣就一了百了。
但我並沒有這樣說，因為我清楚知道這句話不能說，這只會破壞我們之間原本和諧的關係罷了。
「那你快去追她啦！」我挑起眉，用力地推了一下他的背。
讓他前進，然而，他當然是再一次為我留他那毅然的背影。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，傷痛總會過去的。
◎ ◎ ◎
一直以來我都不明白，為什麼阿誠會如此緊張失去那個一點都不值得他去愛的女人。
不明白是因為，我從來都沒有像他那樣，真心而深愛某一個人，然而我心中卻總是希望他們分手，這是何等自私又幼稚的想法呢？
而以前也是，縱使我真的喜歡某一個人，但我對那個人，所作出的付出卻是少之又少。
表白是懷著七上八下的心情，看見他出現在我的面前，我才會記得，原來我是喜歡這個人的。想起來就有種逢場作戲的感覺。
──真糟糕。
走著走著，便來到大學的圖書館。
我走了進去，拿了幾本寫報告需要參考的資料書。
我佇立在書架前，不禁發呆。當我獨處的時候，就會禁不住陷入沉思之中。
看來，我對阿誠的愛，並不是想像之中的深厚，堅定。
一直以來，阿誠都將我當作好朋友般看待，他會對我說悄悄話，會對我說很多他的女朋友不知道的事。他之所以會告訴我那麼多他的事情，是因為他信任我。
他是喜歡我，不過是友情的喜歡。
但我竟然因為覺得他信任我，喜歡我，就輕易地喜歡上他，這是多麼可笑啊？
就在我這樣想著的時候，身後卻響起一個聲音。
『巧茹，好巧啊。』
我回首一看，是鄭杰禹。
「啊、嗯。」我朝他點頭，微笑。
他每次都會以別人無法預料他的出現時出現。
『怎麼了，妳看起來好像有點奇怪？』鄭杰禹皺起眉頭，擔憂地問。
「沒有啊。」我看起來有怎麼樣嗎？
『但妳的眉頭，一直緊皺著的。』說著的同時，鄭杰禹伸手輕撫我的眉頭，這個親暱的舉動，頓時讓我嚇了一跳。
當他的手指撫上我的眉頭時，有一股暖意從那裡直達傳到我的心房，讓我百感交集。
雖然他看起來像個粗線條的人，但其實他很細心，是個教人溫暖的男孩。
不是男孩，他比我大，是男人呢。我在心裡笑了笑。
「我只是有點累而已。」我搖了搖頭，強顏歡笑道。
『噢，如果妳累了的話，我可以借我的肩膀給妳啊。』他理所當然地笑道。
「欵？」我無奈地看著他。
我累了，你不是應該叫我去休息嗎？怎麼要借你的肩膀給我啊？我對此感到莫名其妙。
見我沉默了，他就知道我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他不由得失笑，他笑的時候會瞇起狹長的眼睛，很好看。
『我的意思是，妳可以倚著我的肩膀睡覺啊。』
「倚著？」我重覆這兩個字。
『我一直以來都很想對自己的女朋友說這種話的，哈哈。』他孩子氣地笑著，笑聲清脆。
聞言，我不由得「噗嗤」的笑出聲來。
真有趣。
見我似乎在取笑他，他就不滿地挑眉。
『噯，不要取笑我啦。』他不好意思地抱怨道，隱約間，還看到他的耳根紅了。
「哦，害羞得連耳根都紅了。」我指著他的耳根，賊笑道。
這個話，更讓他的臉泛起紅暈，我真是想不到他是個那麼容易就害羞的男生。
『不要再說了啊。』他瞪了我一眼，似是在警告我。
「好好，我不說了。」
我姑且還他幾分薄面，免得他生氣。
不過，我發覺因為他，轉而讓我變得壞心眼。
◎ ◎ ◎
自此之後，我們交換了電話，有時候還會相約在一起回家。
明明起初是素不相識的，但之後卻相處得非常自然又親暱。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緣份，讓我們可以更為熟悉對方，進行深交。
我們嘴上說的交往，其實並不算是交往，我們沒有擁抱和接吻，也不會牽手的。
只是肩並肩的走在一起，沒有任何親密的行為。
與他相處了兩個星期，我覺得我應該向他坦白一切了。
對於他給了我一個快樂的兩星期，雖然我很感謝他，但是一想到將會失去這段美好的時光，我就感到不捨和落寞。
他是第一個能讓我如此高興的人，儘管他算不上是個溫柔體貼的男人，但他做的事卻會讓我安心。
渡過了一段快樂幸福的時光，接著又要回到現實，似乎非常殘酷。
可是現實，從來都是如此殘酷無情。
我不想傷害他，所以才會決定向他坦白。
同時，我也不想讓我們之間存在一個謊言，因為我們之所以會開始，就是因為這個謊言的造就，明明是個謊言，卻令我們的關係越來越好。
越是看到他真摰的笑容，我就越是不忍心去瞞騙他。
大學的餐廳，是我和好友談論心事的最佳地點。
『妳早就該這樣做，不是嗎？』
面對好友半帶責備的口吻，我只是乖乖接受她的訓話。
「所以我打算告訴他一切的真相。」我抬眸望向她，朝她露出苦笑。
『不要傷害他，他是真心喜歡妳的。』她又道。
「何以見得他是真心喜歡我？」
我們還那麼年輕，有誰會對戀愛這種如消遣般的事情認真？
『就是看到你們之間的互動。你們從不會牽手、擁抱和接吻，但他還是默然地與妳維持這段關係，如果是其他男人，應該早就受不了而與妳分手吧？』根據連日來我們的舉動，她分析得相當清楚。
我沒有答話，只是在腦海裡翻起以往的片段。
尋找那個真正的答案。
『妳當初只是因為送錯巧克力給他，而不好意思拒絕跟他交往，妳這樣真的辜負了他呢。』好友深深地嘆了口氣道。
「所以我現在不是感到悔疚了麼？」我回以她一抹無奈的笑容。
放學時，我收到鄭杰禹的一封短訊。
我們相約在大學門口等，先到達的人是他。
我邁步迎近他，見到我出現了，鄭杰禹的臉上多了平日沒有的表情。
－－凝重。
也許，必須要面對的事情，是無法逃避的。
忽略掉他臉上的表情，我好奇地問：「怎麼了嗎，約在這裡見面？」
然而，他的嘴角只是揚起抹嘲諷的笑容，有點陌生而冰冷。
空氣中，彌漫起一股詭異的氣氛，讓我的心被淡淡的寒意侵占。
『分手吧。』他的聲音平靜而沒有一絲感情。
彷彿沒有溫度，失去了原本該有的生氣。我還是第一次覺得，冷漠的他是如此陌生和截然不同。
因為我從來都沒有想過，提出分手的人是他。
而被甩的人是我。
至始至終，我都認為自己掌握著主遵權。
「好。」
毫不猶豫，我微笑著回答他。
遊戲結束了。
在這裡開始，就在這裡結束。
－－如此簡單。
這個結果，我不是早就預料到的嗎？
只是分手這句話，是由他口中說出而不是由我口中說出而己，不過並無分別啊。
距離我們那天見面的日子，已經有一星期了。我再次回到原本的生活，其實也沒什麼改變，只是之前的那段日子，有他出現在我的世界罷了。
這個時間，我難得地在溫習。這是理所當然的，我已經是個大三生，明就畢業了，還要考慮就業問題，哪有空閒去想情愛之事。
我坐在書桌前，打開筆電打算寫報告，可是腦袋卻是空白一片，什麼都想不出來。
──心情真糟糕。
既然如此，我只好合上筆電，深深地嘆了口氣，然後趴在書桌上。
為什麼事情解決了，我卻要顯得悶悶不樂？這不是很奇怪嗎？
就在此時，放在書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，這著實嚇了我一跳。
我趕緊從書桌上起來，拎起手機。
致電者：阿誠
「喂？」
『巧茹嗎？我是阿誠。』阿誠的聲音顯得有點飄渺。
有種猶豫的感覺。
「怎麼了嗎？」我好奇地問。
從他的語氣可以聽出，他似乎有事想拜託我，但又不敢開口。
有話想說就開口，這樣婆婆媽媽，真像個娘們！究竟為何，我之前會喜歡上這樣的人啊？我真是一點都不了解他。
那時候，我只是純粹因為大家志趣相投，而且談得上來，所以就自以為愛。但其實我只是因為有他在身邊感到特別安心而已，那根本就不是愛。
──從來都不是。
他沉吟了好久，從電話裡隱約聽到倒抽一口氣的聲音。
『那個啊，我聽說巧茹妳……喜歡我啊。』這下，他才表明來電的動機。
「吓？」我對此感到莫名其妙。
『是不是？』繼而他又問。
「的確是。」我誠實地回答。
『原來是真的啊。』他又驚又喜起來。
「但是，我只是像好朋友那樣的喜歡你，懂嗎？」我清楚地申明，可不想讓他誤會，也不想讓他的女朋友誤會。
反正這是事實，直至現在我才認清，我是像好朋友那樣的喜歡他，只是一直以來，我愚蠢又天真的誤會了。
與他認識了那麼久，我非常清楚他的為人，他之所以會致電給我，絕對是圖謀不軌。
而他在計畫什麼，我並不想知道，只希望他不要將我牽連到一些古怪的計畫之中。
聽過我的話，他應該知道自己該怎樣做的了。
『那沒什麼了，掛了。』他訕笑了一下，接著快速地掛線了。
將手機從耳畔放下，我單手支著下巴，頓感百感交集。
──他所做的事，真是難以猜透。
＊ ＊ ＊
寫報告，然後還是寫報告。
昨晚因為有點疲累，所以很早就睡了。接著回到學校才發覺自己的報告還未完成，所以現在正努力地趕工。
『巧茹啊，妳不是一向都會準時完成的嗎？』好友不解地問。
「嗯，但昨天有點累，所以就還未寫完。」
其實只是因為心情複雜，腦袋裡不斷地浮現起那些無聊事，所以才會感到疲累而早早去了睡覺。
趁現在還有時間，我趕緊合上筆電，離開餐廳到圖書館寫報告。
在沿途上，下方傳來熱鬧的叫聲，我往下一看，發現原來聲音是從地下的籃球場傳上來的。
那群人在打籃球。
這時，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一抹高大的身影上。
映入眼瞼的是堅挺的背影，說起來，我好像從來都沒試過在如此遙遠的距離看著他，那個鄭杰禹。
回想起來，我和他的距離總是近在咫尺，但現在，卻是遙不可及。
凝望著他的背影，這讓我想起那天他留給我一抹難以在腦海裡磨滅的背影。
不知道當時的他，是懷著一種怎樣的感覺？
當他知道我欺騙了他，他生氣是理所當然的，但為什麼要生氣？生氣是代表他討厭我欺騙他，還是氣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他？
突然間，他轉過身來，往這邊看去。
在剎那間，有種大家四目相對的感覺。
我的心不禁一怔，微睜眼眸回望著他。可是仔細一想，我現在可是站在三樓，相距甚遠，他又怎能清楚地看到我呢？
所以最後，我匆匆地移開了視線，轉身離去。
剛才的，也許只是錯覺罷了。
會產生這種錯覺，是因為我對他充滿歉疚。
完成報告後，時間剛好是上下一節課的時間。
緊接著，報告幸好能夠在上課前傳送給教授，這下他就沒有機會說我遲交了。
辛苦地熬過沉悶的課堂，終於迎來放學的時間。
總覺得時間過得好慢。
以前，每當我和那個人待在一起時，就會覺得時間在眨眼間便快速消逝，讓我抓不住，也留不住。而現在回想起來，那時候我總是想時間過得慢點，好讓我們能製造一些難忘美好的回憶。
──這一刻，我才明白那時候為何會萌生起這個想法。
＊ ＊ ＊
這陣子，瀏覽別人的博客成為了我的消閒習慣。
看到別人的故事，我就會不禁在想：如果這個故事發生在我的身上，會是怎樣的感覺？
直至最近，我在無意間找到了鄭杰禹的博客。
本來我在看同級同學的博客，然後就在他的好友連結看到他的照片，是一張笑得燦爛的照片，有點刺眼，卻教人窩心。
我下意識地點了進去，隨即，便看到一個以設定為簡潔風格的博客。
在博客的嘀咕位置上，寫著一段句子。
假裝若無其事，原來是那麼痛苦──
什麼意思？只是單純的抒發情感，還是他在暗示什麼？
也許是我自作多情，我竟然覺得他這句話，和我有點關係。
就是說，他自始就知道我送錯巧克力給他，只是他假裝若無其事，和我展開一段不尋常的關係罷了。可是，他為什麼要這樣做？
我點擊進去他的文章，當然，我故意沒有登入，因為不想讓他知道我瀏覽他的博客。
雖然他不是每一天都寫文章，但從半年前到現在，也寫了很多篇了。
我從半年前的文章開始看起，這篇的標題是：『從不相信緣份』
我一向都不是個迷信的人，所以我從來都不相信緣份。
可是為什麼，最近我卻遇到一件事，讓我改變了這個一成不變的想法。
那一刻，我的腦海裡不禁浮現起兩個字，
緣份－－。
我和她，是在一個雨天相遇。
那一天，下著傾盆大雨，但我卻沒有帶傘，所以非常匆忙而狼狽地跑回學校。
然而，當我走進大學門口時，旁邊有人遞給我一樣東西。
那是手帕。
我呆呆地望向她，有點不明所以。
她朝我露出淡淡的笑容，並不燦爛，不過卻是一抹友善體貼的笑容。
她對我說：『你全身濕透了，拿去擦一擦吧，不然的話會感冒的。』
我點了點頭，沒有說話。
語畢，她轉身離開了。
雖然只是一件普通的事，但我卻視作為一件特別的事。
因為那個人，我曾經在表哥家中的相片裡見過她。
我點了出去，心情不禁複雜。
他在說的「她」，是誰啊？應該是他喜歡的人吧。
接著我又點了近來的文章，是兩個月前的。
標題是：『注視』
之後，我在公共圖書館也遇過她，本來想走上前向她道謝上次的事，但卻又沒有勇氣。
而且，那時候她和表哥在一起，我不想打擾他們。
接著，幾天後，我又在大學附近的咖啡屋遇到她，那時候她和朋友一起閒聊著。
然後，翌日，我在學校的餐廳遇到她，她就坐在我的鄰桌。
明明就近在咫尺，可是我卻只能默默地注視著她，不能靠近。
我怎麼看，都覺得他是喜歡上這個「她」。
可是他卻沒有機會認識「她」。
怎麼後來，我會和他變成男女朋友的啊？明明他喜歡的人是另有其人，難道他放棄了這個「她」？還是想將我當作忘記舊的對象的工具？
真是頭昏腦脹。
看到這裡，我已經沒有勇氣了。
鼠標點擊了關閉視窗，回到桌面，我合上了筆記。
因為越是探究得越深，便會發覺自己早已受到傷害了，只是心中的傷痕若隱若現罷了。
＊ ＊ ＊
經過籃球場，熱鬧的聲音不絕於耳。
又有比賽了嗎？不過我對此並無興趣，只是不意為意地逕自離開。
就在我心不在焉之際，一個籃球直襲向我，我嚇了一跳，只好立刻用雙手擋住臉。手腕處來一絲痛楚，籃球應聲落地。
『對不起，沒事吧？』
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，我放下了擋在面前的手臂，抬頭望向對方。
是鄭杰禹，他正用略為訝異的表情望著我。
「沒事。」我平靜地道。
對於我顯得冷漠的反應，鄭杰禹並無放在心上，只是瞄了一眼我的手腕，二話不說就拉起我的手來端詳。
他這個舉動讓我睜大眼睛，愕然。
『妳的手腕紅了，痛嗎？』他皺眉道。
「不痛，不過你應該更痛吧？」
『我哪裡會痛？』
「你的心。」我抬眸望向他，直截了當地道。
他靜靜地盯著我，沉吟了片刻。
爾後，他的神色還是那麼平靜，似乎一點都不受到我冷漠的話語而傷到。
『如果痛的話，那是因為愛。』他勾唇苦笑道。
愛？我們之間，何來愛？我們只是一對名副其實的情侶，之間從來都沒有存在過愛，不是嗎？一切都是逢場作戲啊。
「愛？」我笑得難看，繼而又道：「我們之間有愛嗎？」
『妳覺得沒有？』他反問。
「是的。」我頷首，垂下眼瞼道：「我看過你的博客，知道你一直都在喜歡一個女孩。」
『妳看了？』我的聲音聽起來又驚又喜。
「嗯。」為什麼要那麼高興？是想證明給我看，我愛你比你愛我多，然後我就是這場遊戲的輸家嗎？「既然你喜歡她，為什麼從一開始時要和我交往？」
聽到這句話，他原本帶著一絲喜悅的臉色變得難看而慍怒，溫和的情緒似乎不復存在。
他挑起眉，嘲諷地道：『如果妳說妳真的看了，那麼我覺得妳是在騙我。』
「什麼？我是真的看了。」我不滿地反駁。
『請妳看到最後吧。』
丟下這句冰冷的話語，他便與我擦身而過。
他又留給我一抹堅決毅然的背影，彷彿永不回首。
而心情，又是與那時候一樣苦澀。
我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不過，我可以肯定的是，那時候他確實是生氣了。
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，之前他都是那麼溫和、友善與調皮。
回到家，我立刻開了筆記，上網瀏覽他的博客。
他究竟是什麼意思？我實在是不想再看他與喜歡的人的故事了，再看下去的話，我的心情只會難受又苦澀。
因為，我承認我真的喜歡上他了。
縱使這樣，但我還是鼓起勇氣，點進了一個月前的文章裡。
標題是：『裝傻』
情人節這個節日，其實我一點興趣都沒有。
收到的巧克力，頂多是女性朋友們送的義理巧克力。
可是，我卻發覺我的運氣似乎出乎意料之外的好。
放學後，走在回家的路上，我突然被一個女孩拉住了。
她送巧克力給我。
而且這個女孩，正是我一直注視的「她」。
其實看到她的表情，我就知道她想送的人根本是我，她應該送錯人了。
但是，如果我裝傻的話，那麼不就可以認識她嗎？
所以最後，我假裝不認識她，雖然那時候我裝作平靜，但其實心情卻是……緊張極了－－
我盯著筆記的螢光幕，出神了幾秒，然後又重新看了一遍這篇文章。
是眼花嗎？怎麼看來看去，送他巧克力的女孩，都是我？
在之前，我曾經在傾盆大雨下遞給他手帕？這種事，似乎沒有什麼印象了。
也許，我沒有印象，是因為那時候我一點都不留意他。
可是一直以來，我竟然不知道他喜歡我，怪不得在我們第一次去看電影時，他對我說：『就像我那樣，純粹只是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原因而喜歡上妳。』
我終於明白了。
只是因為在表哥的相片中見過我，對我有印象，然後又因為我好心遞給他手帕，這些微不足道的舉動觸動了他的心。
怎麼我到現在才發現，他的表哥是阿誠？
突然間，事情發生得有點奇妙。
＊ ＊ ＊
「阿誠，你知道你的表弟現在在哪裡嗎？」
『吓，妳為什麼要找他啊？』在電話裡，我聽得出阿誠對此感到唐突又莫名其妙。
「總之我要找他啦！」我提高聲線吼他。
『呃…好吧，現在這個時間，他應該在大學附近的咖啡屋打工……』
「好，謝謝你！」不由分說，我匆匆地掛了線。
將手機放在褲袋裡，我草草地抄起放在床上的外套，然後跑出房間，不理會身後老媽疑惑的叫喊，便穿上帆布鞋衝出了公寓。
認清了自己的感情；認清了他的感情，原來到這時候我才有勇氣去向他坦白。
大學和公寓的距離有點遠，所以我打算騎自行車到大學附近的咖啡屋。
涼快的風撩過臉頰，吹亂了我的頭髮，這一刻，我覺得心情緊張又期待，正在想第一句話應該跟他說什麼。
今天下午的時候，他必定很生氣吧？我竟然那樣的自以為是。
直到現在，我才發現自己的缺點實在是太多了。
是他讓我發現自己的缺點，同時也讓我發現了他的傻點，就像我們之前一起看那部電影《僅此而已》的主角那樣。
看到咖啡屋就在眼前，我煞了車，將自行車停泊在店外，然後走了進去。
我看了看手錶，下午六時幾，他應該還在工作啊。
進去後，濃郁的咖啡香氣撲鼻而來，只見裡面環境冷清，而且只有幾桌坐了客人。
這時，我才瞄到鄭杰禹身穿店員的制服的身影，他背對著我，正在收拾桌上的東西。
他轉身，與我對上了視線，在一瞬間，我看到他的眼裡快速地掠過一絲訝異。
然而，雖然見到我，但他只是佯裝不以為意，逕自鑽進了水吧。這一次，我發覺自己真的是惹怒了他。
有錯在先的人是我，我欺騙了他，也誤會了他，還有，讓他受傷的人又是我。所以，他會氣我也是情有可原，並不是無道理。
我鼓起勇氣，走到水吧前。
「鄭杰禹，可以談一下嗎？」我的心臟咚咚跳動，好緊張。
他抬眸，看了我一眼，還未待他開口答話，站在他旁邊的男子就捷足先登了。
『阿禹，現在沒什麼客人，就去和這位小姐談一下吧。』男子壞笑著揶揄道。
「那，好吧。」既然老闆都這樣說了，他也沒有理由拒絕。
鄭杰禹從水吧裡走了出來，脫下了圍裙，然後和我一起坐在了角落的位置。
他坐在我對面。
爾後，打破沉默的人，不是我，而是他。
『妳來是想跟我說什麼？』他平靜地問。
看來是怒氣未消啊。
「我剛才看了，你的文章我全部看完了。」我的雙手在桌下緊攥著。
『然後呢？』他又問。
「然後，我想對你說對不起。」我皺起眉道。
『為什麼要跟我道歉？我知道其實在我們交往的時候，妳都沒有喜歡過我。』他只是苦笑。
「的確是這樣，交往的時候我沒有喜歡過你，但是當我們分手後，我卻發覺我喜歡上你了。」我垂下眼瞼，幽幽地說著，然後抬頭正視他。
聞言，他頓時啞口無言。
他在猶豫，而且又我的話感到半信半疑。
『妳……是在騙我嗎？』他還是不相信。
「我沒有，我沒有理由騙你，你知道要我承認喜歡一個人，是一件何其困難的事？這實在是……太不好意思了。」我否認，然後撇過臉，不讓他看到我的臉頰早就泛起一抹嫣紅。
他發現了我的尷尬，不禁悄悄地勾起唇。
『這是表白嗎？』他壞笑著，故意反問。
「你是故意要聽到我說那句話嗎？」我挑起眉，不滿地白了他一眼。
『正是。』他理所當然地笑道。
「哼，你休想。」我嘖了一聲，接著便站起身似是逃走，「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，那麼我先走了。」
既然已經向他坦白了，現在氣氛如此尷尬，我應該要離去啊。
我才剛轉過身，一股力量便從身後拉住了我的手臂，讓我回過頭去。
還未待我說話，一股柔軟便襲上我的唇，讓我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，身體不敢動彈。
他在我的唇上輾轉了一下，我想他是故意的，大抵是報復我之前騙他的事。
這一刻，我感覺到是前所未有的甜蜜與心悸。
過了幾秒，他才放開我，我從他的臉上清楚地看到一個奸計得逞的表情。
「你是故意在別人面前這樣做嗎？」
『對，而且我一直都很想這樣做的。』他咯咯地笑了。
「下次你絕對不會得逞。」我生氣地睨了他一眼。
他挪開腳步，突然，一個東西從他的褲袋裡掉了出來。
我彎下身拾起它，原來是他的學生證。
我遞給他，剛好眼睛瞄到上方的資料。
鄭杰禹
大學一年級Ａ班
……
「那個……你是大一生？」我結結巴巴地問。
『對啊，怎麼了嗎？』他不以為意地道。
「你比我小兩歲啊！我還以為你讀大四！」
怪不得我之前在大四的樓層找不到他，而且每次見到他，不是在打籃球就是在圖書館溜噠。大四生會那麼悠閒嗎？還有，阿誠是他的表哥……
『戀愛是沒有年齡限制啊。』他聳了聳肩，然後走上前摟住了我的肩膀。
「你早就知道我比你大？」我捏了一下肩上的豬手。
『對啊，反正妳的樣子根本不像大三生，像高中生，哈哈。』
「鄭－杰－禹－！你再說一次？」
『不、不是啦，我是覺得你很年輕喔。』
「話說回來，為什麼之前你要主動向我提出分手？」
『因為我在餐廳聽到妳和朋友說騙我的事。』
「就只是這樣，你就要放棄我？」
『是啊…誰叫妳總不讓我牽妳的手……』
「這是理由嗎？」
『也不讓我抱妳吻妳。』
「剛才你不是吻了我嗎？」
『讓我再吻一次可以嗎？』
「休想！」
『來嘛！』
「才不要！」
縱然彼此吵鬧，但也算是一種幸福。
如果這種小幸福可以一直延續到永遠，那樣的話就太好了。
因為世界上，讓自己能幸福的人，哪怕就只有一個人吧。
完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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